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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于“文革”初,成长于乡野里,孟浪年少时,即有幸与《红楼梦》结缘,该是前世的约定,注定了我今生的情怀吧!
我的红楼情结,原于一位民间草根红学者的文化启蒙。地处乡村一隅,又逢文化板结的年代,开启我蒙昧心智的,竟然是一帘幽梦的红楼梦。我的一位痴迷红楼的舅公,把一部亦真亦幻的梦幻红楼,描绘的柔肠百结,伤情感怀:从女娲补天到地陷东南;从神瑛侍者、绛珠仙子到木石前盟、金玉良姻;又从金蝉调包、血泪焚书,再到归彼大荒、泪尽而逝。一个个凄美哀婉
的故事,如阴霭一般笼罩了我少年的天空,抑郁的心情,连同呼吸都显得沉重。
舅公之于红楼,最拔份儿的,当是背诵红楼诗词。一阕黛玉《葬花词》,能熟透地倒背如流,迄“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至“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计有五十句之多。再有黛玉的《桃花行》:“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我捧照着书本,聆听着老人抑扬顿挫地吟哦,那样地倾注,那样地忘情,那情那境,令我至今感叹不已。
舅公一生钟情红楼,却因于一桩生死前缘。父亲告诉我:舅公原本行伍出身,出任过旧军队的军官。四四年,舅公参加长沙会战时,身负重伤,转至后方医院抢救,由于缺医少药,危重伤员只能生死由命。医院采取精神疗法,派一名护士给重残伤员朗读《红楼梦》。徘徊于生死边缘的舅公,却奇迹般地被这一读书疗伤挽回了性命。至此,那套民国初年刻本的《红楼梦》,相伴了舅公命途多舛的一生。
我很是惊诧,实难以将一位抗战时流血的铁血英雄,与眼前读红楼时流泪的温情老人,完美地联系起来。
舅公百战沙场,却有意对晚辈掩盖了他的过去。老人说我天生文弱,还是研读红楼最相宜。
升学初中时,舅公馈赠我一部人文社的《红楼梦》,湖蓝色封面,一套四册简装本。时之今日,她仍然是我几种红楼版本藏书中的珍爱。
我第一次通读红楼,年方十五,正是情窦初开时。许多个日子,沉缅于锦衣饫食、胭脂粉黛、闺阁裙钗的大观园,留连忘返,废寝忘食,险些荒废了学业。
读了红楼,又看了些许闲书,我便萌发了作小说的念头来。舅公得知后,一片良苦地规劝我:曹雪芹作红楼,茅椽蓬牖,半世潦倒,只留下半部红楼……谁敢滋生此念,真是痴心妄想呵。
至于我写的小说,舅公的评语是:浅显单薄,亏你还是个读红楼的人。
舅公的阻拦没见成效,我的小说开始见诸报刊,而我的学业也由此断送。
舅公不再品评我的小说,只是感慨:白话文太乏味,味同嚼蜡。如何比得《红楼梦》,百读不厌……
《红楼梦》百读不厌,舅公身体力行,晚年伤病缠身,却用他八十四年的人生,践行了这一点。
舅公谢世后,留给我一份手书的《履历》。履历上,舅公记录了他青年从军,率兵抗战,效命疆场,九死一生的悲壮历程。却只字未提,半世落寞,研读红楼的悲情人生。
年届不惑的我,经风沥雨,再品红楼时,终于读懂了一位怀金悼玉的老人,伤怀寂寥时的千秋情,万古痴……
打开老人赠送的《红楼梦》,我在书的扉页上笔录下一段话:“无才补天,幻形入世的宝玉,是侬的泪水前生。阆苑仙葩,咏絮之才的黛玉,是侬生生世世的恋人。”
我不知天堂里的舅公,能否感知?又能否会心而笑……
作者:蒋文静金沙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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