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蟾看戏

无奈，无奈

　　上海给我的印象永远是匆匆忙忙。路上急速奔驰的汽车，路边行色匆匆的人群，一切都令人窒息，于是我也随着这种节奏，变得心浮气躁。在这个中国第一大都市来来去去，我从来没有用宁静的心绪真正徜徉在其中。其实上海有许多地方和东西是可让人浸淫其中，偌大的书城，古文化荟萃的老城隍庙，欧式典雅的教堂……你不管在哪个领域和层次，在这里都可以找到自己的落脚点，和这个城市共呼吸。最近的一次沪上行，让我撞上了一个清静悠然的半晌时光，在天蟾舞台看了一场京剧。

　　天蟾看戏，实际应该说“逸夫（舞台）看戏”，但我仍旧喜欢这样讲，毕竟京剧这个东西给人历史沧桑之感。天蟾是逸夫的前身，是当今和历史上最具规模的京剧演出场所，以前曾被誉为“远东第一剧场”，1989年划归上海京剧院，后由上海市政府和邵逸夫爵士出资整修，正式命名为“逸夫舞台”，属“天蟾京剧中心”下的一个单位，是一个极具现代气息又保留传统特色的大舞台。现在能继续保持经常演出且叫得出名字的，大约也只有北京长安大戏院和武汉京韵大舞台了。逸夫舞台所在的福州路，旧上海又叫作“四马路”，是上海的文化一条街，历史上书店、出版社在此云集，驰名者不在少数。“四马路”旧中国也是以烟花场繁荣著称之处，相当于旧北京的“八大胡同”。

　　天蟾是京剧界的大考场，历史上的名伶，无论你多红，不能在天蟾一炮唱红都不算真红，诸多业已走红的京剧演员在经过精心准备后都要到天蟾一显身手，使自己的艺术提高到一个新层次，经过天蟾演出，并得到观众认可，算完成了一个镀金过程。天蟾是昔日京剧发烧友痴狂的地方，梅兰芳先生前曾多次莅临天蟾演出，盛况空前，导致天蟾剧院周围的云南路、西藏路等多条街道堵塞，而且场内是人潮涌动，黄金珠宝首饰往台上乱掷，轰动效果毫不逊于现在的影坛歌星的演出。

　　而今的逸夫舞台在鳞次栉比的楼群中，已失去昔日的高耸伟岸之姿，只能算一个小门脸。走上二楼，左边是代表京派京剧的梅兰芳大师的巨幅剧照，右侧则是海派京剧大师周信芳的剧照。向前再走上数十步，踏上几步台阶就可进入剧场。戏院里早已一改昔日的嘈杂，没有茶水、零食供应，场内绝对保持安静，迟到的观众在彬彬有礼的小姐引领下轻步入场。场内装饰典雅时尚，又不失戏园传统格局，那舞台和中央电视台十一频道常见的场面完全一致。

　　随着一阵熟悉锣鼓声，戏算开演，没有社戏的清新幽远，乡情浓浓，也没有让鲁迅先生心悸的簇挤涌动的人群，只有轻松舒泰。一出折子武戏结束后，开始了全本《窦娥冤》，由程派青年弟子赵欢主演。《窦娥冤》又名《金锁记》、《六月雪》，取材于关汉卿杂剧《感天动地窦娥冤》，及明叶宪祖《金锁记》传奇。《窦娥冤》无疑是一出让人沉闷的戏，无辜受冤的窦娥凄惨的遭遇，以及对世道不平和官场昏暗的声声控诉，让人久久不能释怀，而程派哀怨细腻的声腔，使我想起另一出程派代表剧《锁麟囊》中的一段唱词，用在此时正好恰当：“她泪自弹，声续断，似杜娟，啼别院，巴峡哀猿，动人心弦，好不惨然”。而海派文化风格较好地发挥了京剧插科打诨的特点。张驴儿、张母、禁婆、糊涂官恰如其分地搅搅场子，让观众在沉闷中释然一笑，足将剧场阴霾一扫而空。张驴儿的妈妈和禁婆都属于一个行当，一个年龄段，风格相似，品性却迥异。张母见人一脸笑，点头哈腰、曲意奉承、奴颜婢膝、鞠躬打千，人前一把火，背后一把刀，当面叫哥哥，背后掏家伙，奸险得很；禁婆是一脸冰霜，认钱不认人，实则是嘴硬心软，和张母反差强烈，窦娥一声凄楚的叫头就让她心肠软了下来，不但例钱不要，还客意照顾。应该说禁婆有一点官腔，也有一点贪图小利，但总体上还是讨人喜欢，张母则让人恶心到幽门。糊涂官办糊涂案，判窦娥斩刑的糊涂官糊得有分量，涂得够水准，让人哭笑不得，但权力在他身手中，你只有叹息、愤怒的份，却奈何不了他一根毫毛，案子办错了，他少不了一个子的俸禄。恶官、贪官、酷吏弄权玩阴固然是底层人民的灾难，庸官、昏官、惰官为政失察也绝对是一场浩劫。窦娥被斩决了，虽然是“法场外人声呐喊，都说窦娥冤枉可怜”，人民在叹息；虽说是“不见半星红血红尘溅，鲜血俱洒在白练间，六月大雪满阶前”，上天已发怒，可窦娥还是“霎时间大炮响尸首不全”。

　　场内的观众有的聚精会神，肃目观看，有的昂首闭目，拍着板眼细听。每一次泣诉，每一个精彩的身段，以及每一曲气贯神注的胡琴，都赢得场内掌声雷鸣，喝采声、叫好声不绝于耳。观众席上以两个年龄段的人居多，一个是老年人，属皓首粉丝，喝采声多由他们发出，他们数着板眼，憋足了劲，恰到好处地吆喝一声，和演员进行绝好的交流。另一类是二三十岁的青年人，多专注倾听，只鼓掌不吆喝，演出结束献花、要求签名也多是他们，属于时尚类型的发烧友。剧场外注明献花须提前与服务员联系，演出结束后依次上台，签名则在指定出口等候，显得比较文明。中年观众断档现象非常明显，耐人寻味。应该说这些现象证明京剧已如秋日黄花日见凋蔽，也看出振兴京剧多年工作的果效，更让深思的是，十年浩劫对文化的摧残，使一代人对京剧显著地陌生。

　　站在了京剧艺术的最高殿堂———天蟾看戏，可以让人生出许多的思索。尤其是在繁琐的旅途中，有片刻宁静让身心在舞台边任意地神行，去体会京剧、舞台、人生，总是快乐的。





作者：陈志明

super_hao

有点意思。。。

妙妙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