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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7日,央视曝光了江苏常州外国语学校(下称“常外”)学生异常患病事件,随后引发社会强烈关注。舆论焦点的指向是,学生的致病原因是否与仅距常外百米左右的一块“毒地”相关。 最新的消息是,目前常外家长自发统计的学生体检数据又有更新,截至2016年4月20日,已收到683个学生的体检报告,其中体检数据有异常的561人,体检异常人数占比上升到82%。 然而至今,上述焦点问题未得到有关政府机关和权威机构的回应和解答。这无疑加重了民众和常外师生家长的疑虑,也进一步导致社会舆论的发酵。 中央调查组正在常州进行调查。在定论出台前,不争的事实是——毒地确实存在。经检测,附近的“常隆地块”有毒化学元素在空气、土壤和地下水中存在。 那么,求证毒地形成的历史,以及当地政府的城市规划历史,乃至求证土壤污染的整体治理现状,已经超出了常外学生患病事件本身,它关乎城镇化建设与居民生命健康的现实命题。 跑冒滴漏的“毒地”历史 从地图上看,与常外毗邻的毒地位于原常州市城南工业集中区的天宁区茶山街道,北面中吴大道,南临大通河,西接清凉路,东靠龙游河。这块地,总周长4公里,总面积1平方公里,其中厂区占地面积约0.4平方公里。 上述地域属于太湖流域二级保护区。2000年3月20日开始施行的《水污染防治法实施细则》第23条规定:“禁止在生活饮用水地表水源二级保护区内新建、扩建向水体排放污染物的建设项目。改建项目,必须削减污染物排放量。” 在上述地域内,曾经长期存在原常州化工厂(下称“常化厂”)、常州味精厂(下称“味精厂”)、常州化工研究所实验工厂(下称“实验工厂)等化工企业。 “在工厂搬迁时,我们做过该地的取样调查,研究了该地土壤对植物、鱼类、蚯蚓等生态环境的毒理,试验结果显示对生态有毒性。”2007年,一位曾在搬迁时取样调查的研究人员表示。 “常州化工厂历史上是我国重要的化工和农药厂,其有机化工产品和农药生产历史达50年。在产品的生产过程中,由于产品、原料、辅料等污染物的跑、冒、滴、漏,所在范围内的土壤已受到严重污染,通过实地调查确定了研究区的主要污染物为六六六、苯、氯苯和二氯丙烷。”2011年,一位清华大学学者在取样调查该毒地时已经进行了披露。 上述学者研究的区域,包括常化厂、味精厂、实验工厂三个厂区以及部分居民区,共1平方公里,厂区面积0.4平方公里。常化厂的氯碱厂区于1958年搬迁至该地块,长期生产氯碱及其衍生产品、农药、消毒剂及相关产品,直到2007年搬迁;常化厂树脂厂建于1972年,产品包括聚氯乙烯、聚苯乙烯、环氧系列等有机化工产品,该厂于1994年被常化厂兼并,成为常化厂的一个车间。味精厂建于1962年,主要生产味精、鸡精。实验工厂于1958年建厂,产品涉及化工、轻纺、印染等多个类别的助剂,该厂于20世纪90年代末并入常州化工研究所有限公司,更名为常州化工研究所实验工厂,产品以纺织印染助剂为主。 上述学者的调研发现,常化厂于1958年开始研发、生产工业六六六原粉,先后在氯碱厂区的4个不同地点修建了六六六原药生产车间,其中最老的车间生产时间长达15年。 常化厂的六六六生产车间在生产过程中曾发生六六六原粉泄漏事故。20世纪六七十年代,常化厂的老六六六生产车间曾多次发生过工业纯苯泄漏事故,最大泄漏量不超过10吨/次,泄漏的工业纯苯通过明沟系统直接进入大通河。氯苯是六六六原粉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副产物,常化厂的六六六生产车间在生产过程中亦曾发生氯苯泄漏事故。 搬迁之后的遗毒 虽然常化厂、味精厂和实验工厂于2007年搬离,但剧毒物质已经进入土壤。 2008年,一篇公开发表在《环境监测和毒理》杂志上的论文描述到,这块毒地的土壤,对不同的动植物存在毒性,且农药厂搬迁场地的土壤污染较为严重。通过化学方法分析了土壤样品中的挥发性有机物浓度和持久性有机物,结果表明,场地土壤检查的挥发性有机物较多,其中有多种具有强致癌性的多环芳烃类污染物。 2011年,前述清华大学学者调研后,对毒物的监测结果如下:各主要污染物的检出情况为:六六六(9690毫克/千克,调查最大值),苯(1730毫克/千克),氯苯(184毫克/千克),二氯丙烷(1230毫克/千克)等。 “这三种物质在地下7米处,监测到的浓度都很高。六六六在深度为7米的地方浓度远远高于其他采样层位,随着采样深度的增加,六六六检出浓度逐渐升高,直至承压含水层顶板;苯的分布与六六六相似。”这位学者在其论文中描述。 2012年,常州市环境科学研究院研究员陈莉娜在《农业环境科学学报》发表了一篇《有机氯农药污染场地地下水抽水试验》论文,她的研究范围是常州当地的有机氯农药厂。 陈莉娜在电话中拒绝了《第一财经日报》记者的采访。 在这篇4年前的论文中,陈莉娜表示,试验所用抽水井掘井深度均为20米,72小时不间断抽水。可以看出,整个连续抽水试验过程中,3口井抽出水中检测出大部分场地内存在超标特征污染物,有:六六六(1658微克/升,调查最大值),苯(283000微克/升),氯苯(5620微克/升),二氯苯(3477微克/升),三氯苯(3780微克/升)等。 上述论文亦认为,有机氯农药如六六六在环境中具有高毒性、持久性和生物富集性等特征,对人体健康和生态环境均具有严重危害。至今在(该地块)环境中仍能监测到不同含量的六六六。 随着我国城市化进程和产业转移步伐的加快,大量的化工企业搬迁或关停,从而出现大量亟待修复的污染场地。农药(如滴滴涕、六六六、三氯杀螨醇等)污染场地是其中较为典型的一类,且大部分场地处于复、混合污染状态,进而增加了污染场地土壤和地下水修复工作的难度。 城市规划只字未提“毒地” 常外位于龙虎塘街道,属新北区中心城区建成区。 随着常州新北区的开发,这块有毒区域内的工业企业逐步搬迁,相关区域地块功能调整为居住和商业用地。在这一地域规划的环评报告中,以及环境修复之后,其环境评估都是合格的。 2010年10月,新北区政府提交了《常州市新北区土地利用总体规划(2006-2020)》送审稿,在这个长达85页的文本中,描述了新北区的未来将是常州市“北部新城”的蓝图,但是这样的一份文件中,只字未提污染土壤修复的内容。 2011年5月31日,江苏省国土资源厅在南京组织有关专家,对常州市新北区土地利用总体规划(2006-2020)成果进行了审查,原则同意通过审查。 常州市发改委在2011年3月,同意了新北区土地利用总体规划。 在控制建设用地的同时,加大城镇建设用地内涵的挖潜,鼓励现有城镇建设用地的深度利用,成为当年建设用地开发的应对举措。上述污染之地,也在被挖潜之中。 但2011年3月至5月,新北区政府委托原常州市环境保护研究所对被指有毒地块内的土壤和地下水的污染情况进行了调查和风险评估,场地调查和风险评估结果表明有关地块土壤和地下水环境污染较重,用于商业开发的环境风险不可接受,必须对污染场地实施修复。 2013年8月,常州市环境科学研究院开展“常隆(华达、常宇)地块”污染场地土壤和地下水修复技术方案研究。确定修复技术路线为污染土壤采用“异位—资源化利用+局部区域隔离”的修复方法,即将地下6米以上的污染土壤挖出,利用现有新型干法水泥回转窑生产装置,作为水泥厂原料资源化利用,6米以下采取隔离的措施。污染地下水修复采用“原位化学氧化”的修复方法。 中科院地理研究所的专家陈同斌认为,上述方式不是很合理,富集于地下的有毒污染物,在修复时,会完全暴露出来。 但是,修复方案就这么执行了,而且获得了环评认可。 土壤污染与健康关系界定难题 就在修复过程中,常外患病学生的数量不断增加。 清华大学一位环境科学与工程学者认为,“污染物质的污染程度、暴露途径,接触剂量,环境污染问题,不是一个独立的问题”,需要更具有逻辑的科学数据来支撑环境污染与健康关系,但是目前常州缺乏的便是一份更全面的居民健康调查报告。 在缺乏当地居民历史性健康监测数据时,到底如何分析这561人的异常? “体检异常占体检人数的82%,这个数据是体检人群异常发现率,不是人群发病率。而衡量环境污染对人群健康影响应该使用发病率。”中国疾控中心环境所研究员尚琪告诉本报记者。 通常情况下,学生的疾病和健康症状如果与环境污染相关,学生人群会表现出疾病表现和症状的共同性,以及发病时间的聚集性等特点。简单来说,即发病者的临床和症状表现相似,并在一个相近的时间内相继发生类似的疾病与症状。“由于我们现在的环境健康技术水平很难把这些健康问题与环境中的污染物关联起来,因此还需有对照人群的数据进行对比,来观察学生中各种疾病和症状的发生是否异常。”尚琪说。 “环境污染对人群的健康影响的判定是个严谨的科学问题,需要依据周密的调查设计,并获取充分的现场调查数据,进行综合性的分析研究才能给出结论。这是一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有时即使如此,也会得不出明确的结论来。”尚琪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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