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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我》
“四四方方方一座城
城里城外都是兵
枪子儿打给了一晚夕
不知道折损了多少人"
这是小时候父亲猜给我的谜语,谜底文中有交待
马上快要过年了,过年少不得贴春联,年少时贴春联很让我受用,因为父亲大字不识一个,贴春联时我这个识字的小学生就排上了用场。
父亲在贴春联时会问我那个是上联那个是下联,我会信心满满的告诉父亲上下联。
对于春联上下联的识别,还要归功于我的二爷爷,他是民办教师,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临近大年三十,村里每户人家都会来二爷爷家写春联。每年写春联的时候,我会附在二爷爷跟前看他健笔如飞,听他念道:"鞭炮声声辞旧岁,锣鼓咚咚迎新春,万象更新……"
二爷爷教我写毛笔字,教我背春联,一晃多少年己过去,他已是坟丘和碑石之下棺材瓤瓤,如今想来二爷爷教会我的可真不少。
记得有一年贴春联之时我风寒高烧不退,身上压着被子长皮袄发汗,迷迷登登不醒,贴春联自然落到父亲头上。
我家门前是条主巷道,村人行往经由此巷道而过。
大年初一我高烧退去,来到巷道玩耍。一堆人群里有人说我家大门上的门信子不是“春回大地"却是“五味生香",跑去一看果真是。本该在厨房门上贴的"五味生香"被父亲贴到单扇的大门上。再看牛羊圈上贴的"六畜兴旺"却是“抬头见喜",进屋头看到"六畜兴旺"被父亲贴在中堂偏房侧门顶上,又见本村的姑父和几位友邻盘腿坐于炕上喝酒,见我像贼娃子偷看侧门顶上的"六畜兴旺",相互会意大笑不止。父亲自此出了大名声,让众乡邻啼笑皆非,直到现在都会有人记得父亲因贴错春联出的洋相,还不忘谝谝干传
父亲不识字,却能拨一手好算盘。当别家往外卖粮食油菜籽,父亲拨算盘算帐的本事自是他的专长和用处,隔壁前后邻居会请父亲去帮他们算帐
十五岁那年八月,我撬开了父亲的钱桌,取了八百块钱离家出走。起因是我想念书,可父亲固执的不让我上学,任谁劝他让我上学仍然的无济于事。我的中学班主任为我念书的事情少说来我家七八趟,而父亲回绝他的理由是,我念书考去了大学,就没人犁地种田。到现在,在父亲扼杀我人生命运这点上不能憎恨他,而是想不开难以苟同,也是我无力顺从父亲的独断专行。可毕竟我是他的儿子,那时候父亲说了算,所以我用我的方法对父亲的独裁实行对抗
从西宁坐火车到了西安,十五岁初次步大城市,什么都是新奇的。那个时候的八百钱是父母积累的小存款,真是家贼难防。一日三餐都在饭馆吃,还要买些新鲜好玩的东西,晚上住旅社,没有身份证就多收钱。大约混了十几天,我的钱被一个人偷光光,那个人和我同住在旅社的一间房里,也怪我年纪小,对他说了实话,也没有生起防人之心。有天早上醒来,发现那人不在,再摸兜里的钱分文不留,我害怕极了。
一下子没了主张,哭天抹泪的向旅社老板诉苦,老板很友好的请我吃了顿早饭,然后劝我回家。
身上没钱,又不敢回家。我知道回家后肯定会被父亲乱棍打的啃地惨叫,八百块钱对精明的父亲来说,比我更重要,想想都没胆量回家。其实,事情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后来得知,在我离家之后,父母家人心疼的不是八百块钱,反担心我的安危,他们最怕人贩子把我骗去卖了。
当天从旅社出来,在西安长途汽车站附近一家大饭店找了一份洗碗拖地的活,管吃管住,一天工资六块。饭店老板娘胖的像水缸,每天至少要骂我三四次,逼叨逼叨的对我挑三拣四,也是,在家没干过洗碗拖地手生又不见活。十多天后,胖老板娘骂得少了,和我有说有笑,变成一个像母亲一样慈善的女人,我开始想家,想家里的所有,所有人。晚上睡觉总是梦见我在家里,父亲让我上学了,母亲高兴的笑了。梦见小学时白老师,中学的班主任老师……
饭店里十多个人,其中五个男孩当中我年纪最小,别的四个都是陕西渭南的,有意无意的欺负我。当中有一个人对我好,像哥哥照顾弟弟,除了他,另外三个家伙已经打了我两顿。要我买香烟给他们,我不依。在被三个家伙打时,他会全力护卫我,有时候同他睡一张床,结果我发现了他和五姑娘的秘密。
满两个月后,我所剩的工资余额不多。平时预支买香烟孝敬那三个家伙,也是为了不被他们刁难欺负,尽量去讨好他们。
干到第三个月半中,我肚子疼的厉害。实在疼的受不了躺地上打滚,那种疼法直把我疼的汗珠子从额头滚下来,快要被疼死了的样子。
之前肚子疼一直忍着,没去上班,躺床上等疼痛有所好转,到第三天实难忍受,疼的眼泪直流,嘴里哎哟啊哟的喊着,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左右打滚。
对我好的他见我情况不对头便叫来老板,当即送我到医院。因为疼得没力气走动,他背我进门诊部大楼,背我出入科室检查病情,这点情意,还有老板夫妻的好意,让我一辈子难忘。住院后,在父亲没来之前,他一直陪着照料我,他叫唐启帆,这个名字值得我记一生
。
检查结果是急性阑尾炎,而且已经穿空,需要进行切除手术。躺在病床上,胡思乱想后再次想家,想父母,姐妹弟们,想着想着就小声哭,眼泪不断流。身在他乡,生了大病,多么希望亲人在跟前!
手术需要钱,不得不告知我的父母亲。老板给父亲发了加急信件。
三天后,父亲和二爷爷赶到西安,来到医院我的病房里。我手臂上扎着针,吊瓶里的消炎药水滴哒滴哒输入血管里,唐启帆挨右边坐着。父亲进入病房的第一印象,是急切的,是心焦与慌乱的……显得憔悴了很多,额头上的愁云团成疙瘩,眼神里满是疼惜与爱护,没有说什么话,走近我床边看着我,伸出一只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和手。我很害怕,怕父亲说起被我拿的八百块钱会厉声惧色,闪我几个大耳光。启帆拿来凳子让二爷爷和父亲坐下。
父亲坐在我跟前,问我疼不疼饿不饿。手抚摸我没有扎针的手臂,我太想家了,又因为急性阑尾炎经受的疼痛,本来父亲可以骂我或者打我,可是他全无责骂之意,反而是像只老牛一般温和。
我心里的坚冰,被亲情的温暧所融化,第一次在父亲的面前哭了,眼泪也不受控制。难以想象,父亲在收到加急信件得知我生病住院时的心慌与焦急,我知道父亲不识字,从来没去过省城,何况这么远的西安,只得叫上二爷爷同来。至今,父亲在初到医院对我的关爱的神态,像定格的画面藏在心深底处,绘制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父亲虽然没让我去念书,但在我病痛之时,术后的悉心呵护和体贴入微的照料,于他的前错己消减的所剩无遗。
在上手术台之前,医生要父亲决定全麻还是局部麻,他怕我清醒状态下受不了刀割皮肉之疼,同意了全麻。启帆说父亲在决定阑尾炎切除手术按指印时,右手食指抖的不成样子。父亲没有经历过亲人上手术台的阵势,按指印发抖也是情有可愿,于他而言,把儿子交给医生破肚开肠是件多么没有底的赌局。他只是个不识字,只会种庄稼没有科学观念,没有新式思想的农民,父亲不知道医生手术时的准确度与经验值和各种的应效措施。他只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推上手术台生死不定。
我的手术很顺利。医生说由于阑尾穿空,脓水己经沾染到肠子上了,经过细心的清洗已无后顾之忧。由于术前注射的是全麻,我整整昏迷不醒两天两夜。其间,启帆告诉我,在我昏迷当中,我的父亲水面未进,守在病床边上几度抽泣,父亲以为我醒不过来,几次三番叫医生来看情况。因为父亲害怕,他心里七上八下,等待使他焦虑不安。
七天后原本可以抽线出院,到术后第五天时,我的刀口里面发炎脓肿。医生说,只能折开线然后每天消炎用药水擦洗刀口,让刀口自行愈合。每天上午和下午擦洗两遍,擦洗时我疼的如同被宰杀的猪,哭喊不止。每一次擦洗让我心惊胆跳,冷汗直冒,父亲则在门外听着我的哭喊同受熬煎。
二爷爷在我手术醒过来后便回去了,他要把我的情况带回家告知我母亲和家人们。唐启帆在我术后就去饭店上班,隔三差五于晚间来看我,有时他们四个人,有时启帆一个人来。
我的刀口恢复的比较慢,在医院将近住了二十天左右,一场阑尾炎切除手术,花销了父亲的大半存款,看着我一天天灵便好起来,父亲面容上的愁云也一天天散开。来西安于庄稼人而言,是难得经见的大世面,父亲和我特意去了西安的古城墙上游浪,还照像做了来西安的留念。
临别西安时,胖老板娘夫妇和启帆他们几个都来送我,老板娘嘱咐我回家后要听父母亲的话,还劝说父亲回去后让我去念书,父亲似乎被劝醒了,他频频点头说应该让我去学校。可知道我当时是多么高兴吗?待翻年我又能去学校念书,又能和我的班主任老师,同学们在一起了。
在外面常常想家,故而回家的心情真好。回到家里,母亲笑出了泪,姐妹弟弟簇拥着我,像迎接一位高考胜利的状元。父亲杀了一只羊为我补元气,我成了家里的优待对象。
过完年待到学校报导时,父亲对于我去学校念书的事儿只字不提。我又急又恼,搬来爷爷,二爷爷当救兵,父亲还是那个理由,生怕我考上大学出学费,又怕以后没人犁地种田,还说我是老大,念点书已经可以了,像姐姐都没进过学校的门。爷爷俩,母亲,好说歹说都说不转父亲,我念书的美好愿望再次落空。
父亲用所剩的积蓄,买来三十多只羊,此后我便跟我爷爷一起学放羊。在我不情愿的情况下,父亲的做法让我对他慢慢有了隔膜。我躲开他,不与他说话,疏远他,因为我觉得父亲不可理喻,我甚至又想去遥远的地方,再不要见到他。当然,自有了第一次吃亏的经验,父亲早就把钱桌里多余的钱存放到我爷爷的手里,没有钱的我自是寸步难行。
姐姐十三岁就开始割田,而十六岁的我也要步父母之后尘,学习做一名合格的庄稼人。也是我们家的承包地加自留地等,不下四十亩,劳动力严重不足。在印象里,父亲在庄稼行里是把好手,而且很能吃苦耐劳,也是个很顾家有责任心的实诚人
十六岁叛逆的心愈加强烈,既然不让我念书,我也不想去放羊,不想呆家里,一心只想离开家。因为父亲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的所做所为已经使我更加失望,我只想脱离他。
机缘巧合下,我在县城碰到了修路的工程队,老板正缺一个烧火娃。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让在第三中学念书的同村同学捎回我家,次日便随同工程队从县城出发,去了遥远的唐古拉。在唐古拉八个月时间,有趣事也有难肠事,这里再不赘述。
十七岁略过,十八岁那年冬季征兵,我背着父亲去验兵,样样过关。我们村的民兵连长告诉我说,只要通过对我的政治审查,入伍当兵既定成实事,我辍学后的梦想当属穿上军装,做一名军人。这个梦想源自十六岁在唐古拉打工期间,亲眼看到英姿勃发的兵站战士,心生崇拜,因而产生了想当兵的想法。
令我出乎意料的是,武装部和军队招兵人员来村里政审,村书记完全无中生有的说了一大堆我的坏话,政治审查未能通过,我与当兵入伍失之交臂。气急败坏的到书记家,大骂书记一通,年过半百的书记说是我的父亲出的主意,还给书记送了一条烟,要书记说我如何如何的不好,从中作梗使我不能通过政审当不成兵入不了伍,原来如此。
我气炸了天,回家头一次和父亲针锋相对发生口角,我冲动的像只撒欢的牛犊。父亲美美的打了我一顿,我就让他打,不跑也不逃,不躲也不闪,像电视里铁骨铮铮的好汉,不屈服于皮鞭暴刑之下。到此,父亲与我的关系进一步恶化,索性我学习抽烟喝酒,夜不入家,打麻将赌博,我愤愤不平,怨言喋喋不休。多半时间住在爷爷家,只在忙农活的时辰来家里干活。
父子关系处到这种境况,多半原因是因为父亲以他的思想观念抹杀我的梦想,我像一匹被戴上笼头的,想要时不时争脱主人牵着的缰绳的烈马,主人越想驯服我,我愈加不听话,使出浑身解数和主人对抗。
十九岁时和本村的发妻谈恋爱,父亲得知后一改往日的秉性,给我几十块半百块的塞钱,我不要他给我的钱,再说我们谈恋爱和钱有啥关系?父亲给我钱的意思无非是要我买好东西哄她开心。我不接钱父亲也自讨一鼻子灰,他又让母亲转手给我钱,母亲拿给我钱时会刻意的说,是她自己攒下的私房钱
父亲在抱上孙子以后,对二十一岁的我倒放宽了许多,也能和我闲谈些无足轻重的话荐,可几年里与父亲少之又少的对话,我竟然失去和父亲敞开心痱交谈的自信,在他面前我完全丧失自我,因此我想说的话,倾诉的对象可以是朋友,也可能是陌生人,但不是父亲。
我顺从父亲的意愿,不辱家门。犁地收田,传宗接代,一切朝着父亲的路数发展,他在前身体力行,我在后重蹈复辙过日度年。
人生很多的事不会尽如人意。说什么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的随心所愿功成名就……
一生不能选择生死不能选择父母。年少时争不破枷锁争不开束缚。成年后依旧是左右不了无形的命运……沉受生活
有一段时间痛苦的痿糜不振,父亲推心置腹的说我已为人父,人并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现实世界没有十全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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