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觉醒来，黑漆漆的世界，让人感觉特别窒息，整个房间热得就像是一个蒸笼。原来是停电了，女儿在睡梦中开始辗转反侧，我赶紧在柜子里找出蒲扇为她扇风。“小扇儿，摇啊摇，外婆为宝宝轻轻扇……”记忆中的儿歌不禁流淌而出，伴随它的始终是那把旧蒲扇……
我的外婆是一位五官精致、身材高挑、裹了小脚的女人，她一生命运坎坷，历经苦难。外公走时，大舅不到二十，小姨刚刚出生，她在孤单中行走了四十余年，辛辛苦苦拉扯大了8个儿女和众多的孙儿辈。尽管生活艰辛，但外婆豁达开朗，乐善好施，在当地是有名的“和事佬”、“儿科大夫”，说话很有权威。她每天清晨都会沾了水把头发梳得油亮，挽一个发髻在脑后，显得干练利索。她还把梳下来的长头发用食指缠一个圈，塞在墙缝里，等晃着拨浪鼓的货郎来给我们换糖吃。她每天都起得很早，起来后把屋子的青石地面扫得一尘不染，老粗布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掉了红漆的桌椅擦得锃亮锃亮，场院上也洒上水，理得井井有条。
小时候我最喜欢去相距不远的外婆家，尤其是放了暑假。那时没有电扇、空调，蒲扇可是降暑纳凉的必备之物。它是用棕榈叶制成的，扇子的边缘包一圈一厘米宽的竹篾，新买回家的蒲扇，凑上去闻闻，有一股类似麦秸的味道。外婆会用一条长长的布条沿蒲扇边用针线缝好，尽管显得沉笨些，但结实耐用多了。每当进入夏季，大街和小巷里，时常能见到肩挑一副扁担的男子，扁担两端挂满了崭新的蒲扇。听到吆喝声，外婆就会颠着小脚，步履蹒跚地走出家门，买不买也要上前看一看，评一评，且爱不释手。尽管家中已有几把蒲扇，但是遇到价格公道时，她还是要买上一两把，说是给客人们准备的。每到夏天，我常常想起外婆手中那把最普通的蒲扇，不知道她曾用了多少年，扇柄已被磨得十分光滑，扇面暗黄，边缘开裂了，外婆就会用布再缝上一圈。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最难熬的是闷热难耐的中午。外婆总是铺一张旧竹席放在堂前门口，她坐在上面，我枕在她的腿上。外婆有节奏地轻摇着蒲扇，为我边驱赶燥热和蚊蝇，边讲嫦娥奔月、七仙女下凡、孟姜女哭长城之类的神话故事。我听得入了迷，有时候还没等讲完，就急着问结果怎么样了，外婆总是笑着说：别着急，你好好听，一会就知道了。我的思绪便随着蒲扇摇出的清风在神秘莫测的世界中游弋。很多次，疲惫的外婆讲累了，鼾声微微了，可手里的蒲扇还在悠悠地摇着，只是频率慢了些，而我只要稍微一动，她的第一反应就会赶紧猛摇几下蒲扇，而鼾声依然响着……
云淡风轻，天色由深蓝转青灰，渐渐地暗淡下来了。月亮在东方的山头上探出了半边脸，窥视着那片烧红半天的夕阳退回天庭，小心翼翼地驱赶着机灵的燕儿飞回鸟巢。可能是没有路灯的缘故，蓝灰色的天空中闪烁着的星星分外明亮，调皮地眨巴着眼睛，静静地俯看那一片片金黄的田野，欣赏着乡村美丽的夜色。劳作一天的人们洗完澡陆陆续续走出家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占好位置放了竹床，躺在上面，或坐着板凳、藤椅，手里晃动着蒲扇，亲热地拉着家常，四周伴随着热闹的蝉鸣和蛙声。随着蒲扇的摇动有人开始讲三国、水浒故事了，大家凝神静听，偶尔夹杂着打蚊子的“噼啪”声、小孩的哭闹声和说笑声，构成了一幅其乐融融的乡下消夏图。儿时的我，喜欢偎依在外婆的怀里，她手中蒲扇所带来的丝丝凉风，我也可以偷偷享用，然后，不知不觉地在她的怀抱里睡意朦胧。
月上枝头，孩子们上到床上，外婆就会坐在我们的床前，手里拿着蒲扇，一边为我们打扇，一边嘴里轻轻哼着动听的歌，一边还用手不停地为我们挠痒。在蒲扇的呵护下，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在那样的夏夜里，我常常会做许许多多美丽的梦。梦见轻盈的蝴蝶在花瓣上跳舞，梦见灵巧的蜻蜓在蓝天下飞翔，梦见可爱的星星在天空眨着眼睛，梦见皎洁的月儿在星空徜徉，还有多情的青蛙王子在田野里歌唱……那时的我也是很乖巧的，知道外婆累了，常会装着睡熟的样子，好让她早早地休息。偶尔醒来悄悄睁眼，外婆困倦得像鸡啄食一样点着头，手中的蒲扇还在为表兄妹们一摇一摆地晃动着，有时甚至是一整夜。这样的夜，很温馨；这样的夜，意难忘!
电很快来了，此刻我坐在空调房里，仍然止不住怀念的思绪，勾起了童年岁月的星星点点，想起了外婆那把摇出一缕缕清凉如月般温柔的蒲扇。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她瘦小的脸庞和慈祥的目光。外婆离开我已二十二年了，假如她还健在，应该是一位百岁老人了。薄薄的蒲扇，满满的爱，蒲扇摇动的夏天，摇出了慈爱和清凉，扇出了美好和快乐，铭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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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8-20 20:06:14
发表于 2014-8-21 17:08: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