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文革批判过的金坛民歌

南新桥畔

　　我于1963年秋参加金坛县的“四清”工作组，后又转句容县参加江苏省“四清”工作团，离开单位，告别家人，一去就是两年多。1966年的一天傍晚，我刚丢了碗筷走出伙房，就碰到从家里匆匆赶来的妻子张琼霞，她紧锁双眉，泪流满面。

　　我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什么事，赶紧把她拉进宿舍。她泣不成声，过了好一会，才舒了一口气，慢慢道出了缘由：县里最近一张大字报说你搜集的民歌都是“哥呀妹呀的”，是“封资修”，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

　　原来，1966年5月底，金坛县委大门一侧的墙上，出现了金坛县“文革”的第一张“革命”大字报：《金坛民歌必须彻底批判》。它以极大的煽动性在金坛县吹起了“向文化革命”进军的鼓角，要把范学贵等人打成金坛的“三家村”。

　　听了妻子的一番叙述，我镇静地说：“就这么点小事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别怕，那是上头叫搞的，至多我不过是个执行者，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再说，运动后期还要团结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干部和群众，最后打击的仅仅是一小撮。你放心，我不会属于那一小撮!”经我再三“开导”，妻子那一颗幼稚天真而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下来了。

　　我口里对妻这么说，但我那颗被阶级斗争的弦早已绷紧了的心却始终忐忑不安。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更加厉害了。太阳穴，一边一条暴出的粗筋，如两条蚯蚓整日挂在两边；耳朵里就像架了一只戽水机的汽缸，成天发出轰鸣；脑子里一种空虚感，一天到晚也不知做什么，丢三落四，讲在嘴边的一句话竟会讲了前半句忘了后半句。

　　不过，在句容留守的后期，我因患浸润型肺结核，经医嘱要回家休养两个月。到金坛时，《金坛民歌》的批判已经烟消云散。

　　金坛民歌曾以明显的地方特色享誉大江南北。早在50年代初，金坛县文化馆的同志，就从事民歌搜集工作，为江苏民歌储存了大量的资料。其中一些优秀的词曲还曾在公开发行的《江苏民歌小曲集》和《北京歌声》等音乐杂志上登载过。江苏省民间歌舞团也曾深入到金坛，把城东、指前的秧歌灯、马灯改编了一台《浪子游春》歌舞剧，在省内外演出。

　　1963年2月，江苏省音乐家协会秘书长张仲樵带领顾鼎新、蒋逢俊等一行7人组成工作组，来到金坛采风。经时任县文教局副局长孙馥初同意，由我和文化馆华明、徐永年等3位同志配合，在金坛城乡有重点地开展了民歌采风活动。经过一周多的努力，我们将搜集到的250余首民歌，经初步整理，在金坛文化馆大厅和金沙戏院举办了两场“人民公社之春”演唱，。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江苏省民间歌舞团，均派代表前来参观学习。江苏人民广播电台也派来专人录音。金坛县有线广播站接通线路向全县实况转播。其规模、声势是空前的。西阳乡两位农民演唱的长调山歌，曾博得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演出结束，中国音乐家协会江苏分会和金坛县文化馆的同志经过认真地筛选，将160多首汇编成《金坛民间歌曲采风录》，赠送给了有关单位和个人，并存入金坛县档案馆。

　　80年代初，文化馆胡健同志告诉我，江苏民歌又要再版了，一些被批判过的金坛民歌也入选了。那时我心有余悸，说：“谢谢关心，请转告上面，不要再找麻烦。” 1999年7月9日，常州《翠苑》杂志社副总编冯光辉给我捎来一函，信内附我与省音协秘书长张仲樵搜集的民歌3首，说是从常州市文联资料室发现《中国民间歌曲集成》上、下卷的江苏卷内复印下来的(1998年4月中国ISBN中心出版)。翻阅之后，感慨万千，今借机附上两首及原小册子之封面（见图），供大家评说是非。

作者：范学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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