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塘畔

新干线

　　在我老家，流传着一个动人的传说：从前一个姑娘去河边洗衣服，捡到一颗鹅蛋，她就把鹅蛋放在兜里，可回家后，却发现鹅蛋不见了。奇怪的是，不久，姑娘的肚子也大了起来。因为她还未成家，村人都认定她做了伤风败俗之事使她成天生活在嘲讽谩骂中。将要临产时，一条白龙从姑娘体内冲向天际。白龙想把母亲接到天庭，去过神仙的日子。临上天时，嘱咐母亲：在上天的过程中，千万别睁开双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母亲答应了，可临到仙境时，听到欢迎的锣鼓声、成群的喧杂声，母亲终于按捺不住，睁开了好奇的双眼。这一睁，悲剧发生了，母亲还未看清仙境的景象，便迅速地跌落下去。白龙立即紧跟着下去，但还是晚了一步———母亲摔成了肉泥。悲痛欲绝的白龙哭嚎着满地打滚，所滚之处地表凹陷，这便是今日如同湖泊般宽阔的白龙塘塘肚；白龙一边翻滚，巨大的尾巴同时向四方抽打，每抽到处，便形成沟壑，共72处，日后积水，这便是今日白龙塘的72沟渎，其中最长的一条直到我们村前……

　　于是，当地人就在白龙塘塘肚的河畔，修建了一座“白龙庙”，铸了“白龙娘娘”像供奉其中。从此，白龙庙的香火不断，甚为热闹，它是朝拜者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周遭孩子们的童年乐园。

　　记忆中有关于童年的趣事不多，惟独去白龙塘的事一件也没有忘。白龙塘距老家有六七里路，所以平时很少去，只能在暑假去，约上要好的伙伴到寺院内玩耍一番。我们“打点”了看守鱼棚的老人，借得他的小船，或划到河边，下水踩“毛蟹”；或划到河心，肆意地呐喊……只有在这，才真正远离了“四角的天空”，不必被家长喊回去午睡，写作业……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天空。

　　我们偶尔也会溜到寺院中。夏日的午后，我们躲在庙门后，看一些老妇们奇怪的举动：在神像旁，有一张长桌，出奇地长，两侧各可坐八、九人，老妇们就围坐在长桌旁，，微闭双目，手上还执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烈日、香火，尽管老妇们的汗水不断流着，可她们似乎毫不在意，仍旧虔诚地端坐，诵着只有她们才懂的经文。当时，我们还真纳闷，这些老太太们何以要在大热天里来受如此之罪。

　　最令人难忘的是，在白龙塘畔，我经历了第一次“约会”。那时我读小学四年级，“喜欢”上了我们班的一个可爱的女孩，而我的两个小伙伴也有这种意思。于是，三个人便在一起商量如何向她“表白”。接着，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我们三个人和小女孩还有她读幼儿园的小弟一起来到白龙塘畔。时下正值阴历四月，金黄的油菜花没过了我们的头顶。我们选定了一处小壕沟，多次暗自操练后，准备一个人对女孩说一个字，组成了“我爱你”！好容易说完，却突然惊恐地发现———原来女孩的小弟在身旁！我们顿时惊惶失措，问小女孩怎么办。小女孩却不紧不慢地问她小弟：“豪豪，你懂不懂什么叫我爱你呀？”小男孩嚼着棒棒糖漠然地摇了摇头。我们在狡黠的对视中哈哈大笑，肆意地体验了一番劫后余生的快感。女孩最终也没表态，我们也无心追问，就一直坐在那里，一句句天真的话语充斥其间，直至夕阳西下，骑上车，飞也似的往家赶……

　　记忆已然尘封，我原先以为在白龙塘畔的点点滴滴是我童年长卷中最精彩的插图，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不再喜欢它，甚至去批判它。直到前些时候又去了一趟，这一去，破碎了我整整一个童年的梦。

　　我已离开老家五年多了，同样，白龙庙也五年不曾去了。而五年后，当我独自驱车来到这个昔日熟悉的所在，却一下子变成了外乡人：通往寺庙的小道已变成了宽阔平整的水泥大道；原先只有七、八间低矮小屋的庙宇规模已扩大了好几倍，到处是我先前不曾见过的高大的佛殿，甚至还建造了九层的石塔，蔚为壮观；里面诵经的村妇已被身着缁衣的僧人所取代，而且数量委实不少；白龙庙也已更名为白龙寺，周围用黄色的高墙围住，仅有一个出入口。据说待工程全部完成后，还要收门票。此外，通往白龙塘的路竟也给征用了，人们若想要看到白龙塘的全貌，须从围墙旁小心地走过架在三米多宽壕沟上的不足三十公分的水泥板……

　　被眼前景象弄得一头雾水的我，赶紧找到我的一个儿时伙伴。我问他，这儿怎么弄成这样？他说，三年前，邻市组织一些人通过经济手段，将白龙庙的产权收归其名下，并斥资修造，待到一定规模后，遂更名为“白龙寺”。现在还成了一些旅游公司安排的景点，每逢农历初一、十五，必有外地游客包车来此，上海人最多了。

　　我更好奇了：“上海有很多大庙啊！那些人干嘛跑到这里来烧香拜佛？”他立马笑了，还反问我：“难道你忘了白龙庙的意义？是孝啊！”他说，来的上海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妇人。据透露，她们都是在家中受儿媳挖苦甚至虐待的老人，希望能来这沾点孝气回家，好让家中的儿媳感化。而我们小时候看到的那些念经的老妇们，也都是在家受尽了儿女气的……

　　我震惊了。这时，伙伴他又打趣说，现在那么多的和尚，道貌岸然，实则肮脏之极。邻近的村庄里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留下妻子在家。可打从和尚来后，有关和尚和村中独居少妇的暧昧云雾笼罩了寺庙的方圆，而且，在清晨的薄雾中，时常可以看到，在通往寺庙的田埂上行色匆匆的光头们……

　　即使再勇敢的人也无法面对这一既成的事实，本来象征着“孝心”的白龙庙成了无数怨妇寄托希望的所在，成为商人赢利的景点，成为了好色和尚藏身之所。于是虔诚变成了嘲弄，偶像变成了工具，神圣成为了亵渎。为了寻找童年的碎片，为了此行的目的，我胆颤地踏上了那壕沟上的水泥板，踩着泥泞的田埂，来到了河边，看了看久违的乐园，头脑中闪现的过往的欢乐是那么的苍白。我明白，一切都已不在了，唯一在的，或许只是这永远不变河水。

　　我俯下身，舀了一瓶水，便回头走了。我想，这瓶水不是那易变的环境，肮脏的人心，虚幻的幸福，它是白龙塘畔的唯一不变的东西。所以，我要让她见证另一样永不会变的东西。





作者：史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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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看看不说话

蓝色理想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