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编成思念

稻草人的梦

　　这是一个令我悲痛欲绝的日子：2008年2月16日。

　　就在这一天，你没有向我道别，没有对我再说几句贴心的话，狠心离开我，走了！我知道，你是怕我伤心，什么话都不说。但我看得出，我们相濡以沫五十五年，患难与共，相依为命，在这生离死别的一刻，你比我更加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想起往事，我无法抑制泪水。记得我们婚后生儿子时，那天正下着大雨，你大腹便便，一个人步履艰难地走到医院。孩子生下后，隔了许久，我才去医院看你。我知道你不善于骂人，但可能不会给我好脸色，可你见了我，仍是一脸温柔的笑容。我满怀歉意地说：“这么大的雨，让你一个人上医院……”你打断我的话，又莞尔一笑：“晓得你工作忙，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如果当年你能骂我一顿，哪怕嗔怪几句，我今天的心里也许不会这样难过。

　　三年困难时期，我们家上有老，祖父母年逾古稀；下有小，一双儿女才三、五岁。那时我们两人的工资合计82.5元，除一家六口的生活开支外，每月还给祖父零用钱3元，祖母5元（因她常买东西给重孙们吃，故多给2元），对此你从未说过一个“不”字，没有丝毫不满。尤使我难忘的是，在吃饭时，如烧了好菜，你就叫儿女们挟给太公、太婆吃，看着稚嫩的小手，一筷一筷地把菜挟到两位老人的碗里，你脸上便浮起满意的笑容。那时候，我们工作都很忙，经常要到深夜才回家，但你到家后，有时还要在昏黄的煤油灯下补袜子，孩子穿的袜子容易破，你总是补了又穿，破了再补，舍不得丢掉。有一次，你实在太疲惫，一不小心被针刺破了手指，鲜血直流……今日想起，依然心痛！

　　在“文革”期间，我被送到“五七干校”学习“修补地球专业”。这时祖父已去世，家里还有八十三岁的老祖母，一双儿女也只有十来岁，家庭重担全落在你柔弱的肩上。你有哮喘病，不能受凉，不能太累，我担心压垮你。可你为了不增加我的思想负担，不管有什么困难，都不对我说。直到有一天，干校通知我，祖母病危，要我迅速回家。我赶到家时，才知祖母已在医院治疗数天，你怕我着急，没有告诉我，因祖母病危，再不能隐瞒。祖母去世后，你流着泪说：“她临终时想吃干咸菜烧肉，我没有烧给她吃，对不起她。”我说：“这不能怪你，祖母住院，孩子上学，你一个人忙里忙外，已很辛苦，哪有时间去找干咸菜。再说，猪肉凭票供应，没有肉票，到哪里买肉？”我好言相劝，但你心里一直感到内疚。想到你的心地善良，我又要流泪。

　　不久，我因肺结核吐血，从干校回家养病。我终日卧床，不能为你分担家务，反而增加了你的负担，你不仅要照顾好孩子，更要照顾我。你常常忙得来不及吃饭就去上班，身体日渐消瘦。有一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历经岁月沧桑都未褪色，却越来越清晰，当年情景，历历在目。你把凭票供应的猪肉，全做成肉丸给我一个人吃。有一天，孩子想挟一个肉丸，你用筷子一挡：“这是给你爹爹吃的，你们不要吃。”不料肉丸掉在地上，你急忙弯腰去拾，额头在桌子上竟撞出一条血印。你拾起肉丸，用开水冲洗后又放到我碗里。我却因心情不好，还怪你缺乏母爱，你默默无言，只偷偷地抹眼泪……我后来才知道，你为了给我补身体，千方百计从医院弄来胎盘，怕我喉咙浅吃不下，就剁碎了掺在猪肉里做成肉丸给我吃。你受了委屈也不吭一声，就是怕我知道了不吃啊！其实，我的身体以后终于康复，并非胎盘的功劳，而是你的体贴照顾。

　　半个多世纪以来，执子之手，风雨同舟，你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我给你回报的太少太少，每每想起，心里十分难过。我没有给你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更没有让你戴金披玉。在你六十岁生日，儿子买给你一枚金戒指，你也没有戴过一次，说不习惯，又怕丢失，这戒指一直躺在锦盒里。看到它，我又要流泪。

　　我好悔，我好恨。今天纵有千言万语已无法向你倾诉，一切都太晚了！有时半夜醒来，室外皓月当空，依稀看到你纯真、朴实的笑脸，可是你离我那么遥远，想说什么你也听不见。

　　现在，我只能用文字醮着泪水，编织一个花圈，献给你在天之灵。再含泪叫你一声：我亲爱的老伴———吴小珍，一路走好！





作者：徐云子

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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