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胡琴的老人

朱庄初中1987

　　这是小城的一条街道，一头连着乡村，一头通向城市；一边是现代化的厂房办公大楼，一边是低矮破旧的小平房。正是某年某月某日的一次偶然经过，听到从这低矮小平房里传出的二胡声，我才注意到这样一条街巷。

　　循着“咿咿呀呀”的胡琴声回头望去，一扇木门敞开着，几平米的小屋内一张色泽褪尽、泛黄古旧的八仙桌，黄黄的灯泡在上方晃啊晃的，照见一个身穿单薄灰白马甲专心拉琴的老人，因为屋子的狭小和桌子的逼仄，他几乎是坐到了墙角。桌上老式卡带录音机播放的是锡剧名家唱段，老人为带子中角儿们伴奏的那份专注和投入，仿佛这不是一个破陋的小屋，而是观众云集、场面热闹的戏迷演唱会，他正衣襟端庄，置身华美的舞台，为饮誉天下的戏剧名家操琴伴奏。昏暗的灯光，瞬间的一瞥，我几乎没看清老人的模样，但这琴声却听得如此分明，在黑夜中，轻松、明快、持续、飞扬，仿佛五月槐花香淡淡飘过，沁人心脾。

　　从老人的家居陈设来看，他的晚景并不宽裕，也许一生都未曾宽裕过。看这低矮破旧的平房，面积狭小还阴暗潮湿，地势明显低于路沿，一下雨肯定水都哗啦啦流到小破屋中去了，不知每一年的雨雪天他是如何度过的？几平米的屋子，一个八仙桌似乎就占据了全部空间，墙上挂着竹篮、勺子、铲子等几件少得不能再少的日常生活用品，地上小煤炉温着已有锈色的长嘴铝皮壶，加上一张木凳，一个老人，一把琴，这便是小屋的全部生活场景了。

　　屋里空荡荡的，只他一人，连个聆听、陪伴的人都没有，甚至连乖巧听话的小猫小狗也不见一只。怎么就他一个人呢？他的家人呢？是他们暂时出去了？还是他孑孑一人、形影相吊？不得而知。他每天是怎么生活的呢？也许除去吃喝睡觉、日常事务，他最大的乐趣便是拉琴了吧。这个时段，正是人们欣赏精彩纷呈的电视节目的黄金时间，而他的小屋却没有电视的声响，也许根本就没有。此刻陪伴他的就是一把古旧的胡琴。空荡荡的小屋全被悠扬的琴声填满了，满屋的孤寂化到琴声中的却是丝丝的温馨，听不出半点对生活不如意的抱怨、哀叹，而是恬淡、安逸，我似乎可以感觉得到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自得其乐的微笑。

　　又换了一首《二泉映月》，如果是阿炳的话，一定琴声凄凉哀婉，让人听得悲从中来。但老人的演奏却绝无如泣如诉悲绝之感，只是一种平淡微凉、哀而不伤。如此明快流畅，像枝头小鸟啁啾鸣啼，像无名小花盎然绽放，像山涧小溪潺潺流淌，似乎还可以想见得出他拉到得意处的摇头晃脑、陶醉沉浸。也许在琴声中，他便沉醉到往昔美好的记忆中去了，春天里桃花红杏花白，夏天里麦苗秀碧水蓝，秋天里枫叶红苞谷黄，冬天里瑞雪飘腊肉香，老友的欢聚，年轻时的荣光，还有爱过的女人……老人的一生也许艰辛坎坷，可在琴声中全化作一缕轻烟随风逝去。

　　如此的沉静澹泊、淡定从容，使我想起余华《活着》中的福贵，在屡遭生活挫折、亲人离世，最后没有一人陪伴身边的时候，竟然还能给耕牛起名，把它们当作自己一生中失去的亲人。这个老人或许就是生活中的福贵？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这样的福贵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的生存条件是恶劣粗陋的，生命却是顽强坚韧的，物质要求低廉，精神上却丰富自足，虽只是平凡的小人物，却能善于在平凡的生活中寻找到自我的小天地，从中淘得生命的真谛，生活旷达而富有情趣。

　　这个拉胡琴的老人也许没有什么大道理可言，他只是本色地活着，在平淡如水的日子里平静地活着，并善于自得其乐，平凡却又不平凡，普通却又不普通。我不知道那些整日住在高楼大厦，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富人们生活得是否真正开心，他们的幸福指数是否与金钱同步增长？和他们相比，眼前的老人生活是如此艰苦寒酸，风烛残年，陋巷中、一簟食、一瓢饮，我甚至不忍目睹。可他的琴声却分明告诉我，幸福程度与物质丰简并非成正比。因为琴声不会骗人，它是一个人一颗心的真实写照。老人的快乐是真实的，发自内心的！穷人也有穷人的快乐，因为他们有一颗热爱生活、向上向善的心。

　　一个波澜不惊的日子，一个静静的黑夜，一条悠长古老的小巷，一间破旧的砖瓦小屋，一个安贫乐道、拉胡琴的老人，构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道出了一个普通人，平凡而简单的快乐，知足而平静的生活。生活中，有很多这样的风景在刹那间感动着我们。





作者：李春云

天蓝淡然

必须赞一个。。。

ems1972

有点意思。。。

goodwzq

我只看看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