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叔伦的故事

朱庄初中1987

      入仕之途

　　唐朝的“组织部门”也即那时的吏部选拔和录用官吏，其途径有四：一是科举考试；二是世袭；三是举荐；四是提升。中国文人历来崇信学而优则仕，我们来看看誉为唐代十才子的戴叔伦，他是如何入仕做官的。

　　戴叔伦年幼聪慧，从师箫颖士，“箫夫子”名播天下，许多文人学士都对他执弟子礼。戴在其门下四年，学业有成“为萧门人之冠”，考功名完全没问题。《唐才子传》说贞元十六年戴叔伦考中陈权榜进士，与白居易等同科及第。但它存有谬误，是史料上一个大笑话，戴叔伦明明死于贞元五年，何来十六年考中进士？许多资料都说戴叔伦不是科举入仕，而是从入幕走上官场的。

　　青年时代的戴叔伦，因避战乱离开金坛在江西住了几年，一直对功名心存向往。三十二岁那年，他从江西去了京师，当得知当朝相国刘晏广招宾客，便去应聘。负责招聘工作的是刘府幕中一位检校祠部员外郎，此人叫张继，他的《枫桥夜泊》“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比他的姓名更为人知。张继一见到戴叔伦，上下一看，印象特别好，说：“揖对宾客如叔伦者，一见倾心。”《唐才子传》也记载这次相见：“叔伦投刺，一见倾心。”刺，即名片，戴叔伦那时名声在外，是诗坛一颗新星。一递上这张名片，见其人、闻其声，这位相貌堂堂，举止温雅的江南才子，聘入刘府那是绝对优先录取的。

　　这位幕主刘晏何许人也？此人了不得，唐玄宗封泰山时，他才七岁，那时他就能写《封禅颂文》，这位小神童一下子被玄宗看中，玄宗封他为太子正字官。《三字经》“唐刘宴、方七岁、举神童，彼虽幼、身已仕……”就是说的他这段故事。刘晏后来官居吏部尚书，兼管河南、淮南、江南诸道盐铁转运使。刘晏很赏识戴叔伦，一上岗便授秘书正字，安排掌管赋税盐铁事务。这工作很重要，关系到大唐安危。那时的唐朝“汴水堵塞，江淮漕运受阻，关中缺粮，百姓挼穗，官厨无兼时之积。”也就是说官府的大食堂已没有隔夜粮食储备，老百姓不等稻谷长熟便采来充饥。这时的刘晏心急如焚，便大刀阔斧：一、改革漕运、使江淮粮食畅通运至长安；二、改革盐政、食盐专卖、保证国家盐税收入；三、建立经济情报，侦察社会动态，不再耳目闭塞。戴叔伦在刘晏门下就是做这些具体工作，奔波在湖南、四川、贵州一带。

　　广德元年，戴叔伦入幕当了幕宾，这是他一次明智的选择。过去文人做官很多都是走这条路，它和考进士入官场殊途同归。何况中了进士也不一定马上做上官，京师进士以千数，还需经吏部“博学宏词”或“拔萃”考试，成绩优异者方能授予官职。戴叔伦这时已在中央组织部门刘相国的麾下，进入官场那是迟早的事了。

      官场沉浮

　　官场升迁沉浮千变万化，就是这么一位当朝刘相国也因朋党之争被罢了官。戴叔伦也跟着刘晏倒了霉，只好到京师当了一名诸卫，即警察或保安。戴叔伦就这样熬了两年，等到刘晏复出，三十七岁的戴叔伦时来运转，刘晏举荐了他，朝廷委戴叔伦为湖南转运留后，带宪职为监察御史。在刘府官阶上徘徊了四年的戴叔伦，终于当上了一名拿国家俸禄的湖南官员。

　　据说，这个官位是一个肥缺，搜刮民脂民膏的机会很多。开元年间，唐代官员一品三十千，八品二千四，九品一千九。戴叔伦每月的俸禄也不多，但他在转运钱赋盐铁粮草当中，廉洁奉公，不贪污一分一厘。

　　如果说戴叔伦这是第一次当官的话，那么，有一个问题需要交待一下。有人说戴叔伦早年曾在杭州新城当过县令，县令是当朝的基层官。史学界对此作过考证，原来它是根据一首诗引证出来的，这首诗是杭州司马李瑞写的。李瑞是大历年间进士，与戴叔伦甚好，他在《送新城戴叔伦明府》中称戴为明府，明府就是县令的称谓。但史料不能以诗来确定。史学家都不认可这种说法。

　　戴叔伦在湖南做官，一上任便做出了一件轰动大唐的事。有一次，戴叔伦去云安押运钱粮，深夜遭遇四川叛将杨子琳的劫持。叛军对他喊道：“归我全币，可缓死。”戴处危不惊，大义凛然，慷慨陈词对叛军曰：“身可杀，财不可夺！”结果国家财物不但未有损失，反而说服杨子琳“乞盟于公、归降朝廷”。戴叔伦这件捍卫国家利益的事，很快传到德宗耳里，德宗一听大悦，因为这时朝廷内忧外患，藩镇割据，地方势力扩张，乱军四起。德宗有了戴叔伦这一先进典型，拟树个样板，在军政中大树正气，励精图治。

　　一时间，大唐宫廷内外都在传播这一重大新闻。后来因德宗中央集权的软弱，刘晏反对派的权贵们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眼里，不管你刘晏怎样施政，不管你戴叔伦怎样卖命。到建中元年（780）朋党斗争中，刘晏被秘密缢杀，戴叔伦贬降到浙江东阳当了一个小小县令。我们可以看到，戴叔伦三十二岁到四十九岁这一阶段，两起两落，其命运都和刘晏密切联在一起。

　　戴叔伦在东阳当了三年县令，尽管一肚子愤懑，但想到了百姓黎民，还是“劝桑农，抑权豪，政通讼简，民以富庶”，安下心来做他的一方父母官。他一不去跑官，二不去买官，三不去投机钻营，倒是老天爷又给了他一次升迁机会。有一个叫李皋的人，他在浙江做长史的时候与戴叔伦有过交往，十分敬佩戴的才干，后来他上任江西节度使，便奏本朝廷要将戴叔伦调到自己幕下当一名判官，以贤人辅助左右。戴叔伦考虑再三，觉得去李皋那里发展的机遇要比县令多得多，于是在建中三年，他告别了当地百姓，离开了东阳。

　　李皋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他是唐太宗李世民的直系后裔。唐皇族的谱系十分严谨，有专门掌管皇族血系的机构宗正寺。这个李皋的名字在族谱上写得明明白白，后来封为曹王，他与皇室和上层的关系非同一般。戴叔伦入其幕府，自然也进入了这个政治圈子。

　　建中四年，一场泾原兵变，朱泚在长安叛乱称帝，德宗皇帝逃到奉天，即今日陕西乾县。这个被赶下台的皇帝一时处于窘困之中，只好向皇族李皋求救，李皋准备了一大批货物，究竟派谁去进献一时拿不定主张。此时，戴叔伦很有魄力，表示愿意在兵荒马乱中提着脑袋效力朝廷。之后，他就带领一批兵丁翻山越岭向奉天赶去，一路上天寒地冻冰花不发，车马泥积辙深。除夕那天晚上，戴叔伦冒着风雪和衣睡在武当山茅平村一个古亭内，当时他已经五十二岁，这个老将在政局动荡的年代里，不顾个人安危，对国家、对朝廷、对皇帝的忠心天地可表。

　　戴叔伦在乾县伏奏圣上，与德宗见面虽不在金銮宝殿，倒也是一次很特殊的君臣相见。德宗收下这批救急物资，亲自下书由戴叔伦交给李皋。戴叔伦出色地完成了这次任务。

　　德宗一回到长安，重掌朝政，当然不会忘记龙困沙滩的日子，也不会忘记曹王和戴叔伦。当德宗在御案上一看到李皋举荐戴叔伦的奏折时，便立即下诏提升戴叔伦为抚州刺史。刺史也称太守，是州郡最高的官职。这一年，戴叔伦五十四岁。

　　戴叔伦的提升，固然有德宗的恩赐。但我们可以看到，李皋这个政治圈子对戴叔伦很重要。如果不信任你，你即使锦绣文章在口，三坟六典在胸，这辈子恐怕还是要挤在官场大门之外。

　　戴叔伦走马上任，一到抚州便制订了一个《南阳均水法》，凭个人才智解决了这里多年百姓争水的老大难问题，让人刮目相看。他在江西三年，“抚人饫三年之惠”，政绩显赫。德宗闻知后对戴叔伦恩宠有加，又是下诏书褒封为谯县开国男，又是加金紫服。

　　戴叔伦官场的荣耀越是如火如荼，反对派们越恨得咬牙切齿。京师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地方，不管戴叔伦怎样的才干，怎样的廉正清明，这个弄权、进馋、贪婪、倾轧的官场，还是将一个清清白白的戴叔伦，丢官卸职，投入大狱。
      
      辞官还乡

　　贞元四年，德宗对澄清谤议之诬，平反昭雪后的戴叔伦更加器重，敕诏他为容州刺史。从官位来看，容州刺史与抚州刺史差不多，级别一样高。但德宗封诏戴的容州刺史还兼御史中丞本管经略使等多种职务，集军、政财、监察大权于一身。容州这个边境重镇，即今日广西壮族自治区，当年有六个县十八个州，元结和王翊都先后在此任过刺史，上任不久都任不了写下《让容州表》和《再让容州表》。德宗这次委派戴叔伦去，其使命和期望可想而知。

　　戴叔伦赴任之前，从抚州赶回金坛，小住了一些日子，然后从这里进长江、下湘江、入灌水、过泷口，赴往容州。此去千里迢迢，关山重重，戴叔伦也不知何时再回故土。

　　贞元五年正月，戴叔伦抵达容州。按理说，这时的戴叔伦应该春风拂面，是他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光。可他在容州只待了几个月，他的心境人们也难以体会，他有一个至今都说不清的原由，突然上表朝廷，请求提早退休，辞官回乡当一名道士。这是戴叔伦的一个谜，德宗皇帝对此一点也不理解，刚刚提拔重用，又千里迢迢上任，中和节还为你写诗并序，朝臣奉和、遣使者颁赐到容州，你享有如此荣誉，为什么突然辞官，为什么要当道士？德宗急了，连忙回诏，对他说：“坐临固可优游，何必归邦、乃能体养、勉缓居息。”意思就是说，你是个老臣，何必如此，国家目前还需要你，还是迟些离退吧。

　　也许戴叔伦人到晚年身心疲惫，也许戴叔伦官越做越大，头脑越来越清醒，也许戴叔伦看到尘世龌龌，对宗教有了一种皈依，选择另一种人生。戴叔伦是坚决的，他经历了那么多官场生涯，始终没有脱掉文人本色，他脱下官服，穿起了青衣长衫，两袖清风，从从容容离开容州，登上了返乡的路。一路上心情大好，且行且歌，船至广州还上岸兴致勃勃看望了老朋友陆羽，在一起喝着酒吟着诗。船至端州清远峡（广东清远市）时，卸甲归田的戴叔伦站在船头，仰望一弯新月，感叹“可怜六月寂寂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就在这个夜晚，怎么都不会料到戴叔伦“六月遭疾，归全于南海清远县”。这十二个字是沉痛的，是神道碑上对戴叔伦死亡的最终记载。戴叔伦就是这样暴病客死他乡。

　　这个噩耗不知当时是怎么火速传到长安，德宗闻讯龙颜失色，随即敕命以国礼厚葬。由当朝的高官刑部尚书、礼部尚书为其写《墓志铭》，翰林学士写《神道碑》。金坛为大唐送去的是这样一个贤臣，他为官之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最后他又归葬于金坛，一千多年来，遗碑万民瞩，青史千行泪。
妻室儿女

　　虽然戴叔伦一生经历当中享有天伦之乐的时光不多，但这一侧面也能看到这位文化人的人品性格。

　　戴叔伦有几位夫人？权德舆作墓志铭有记载，是两个。第一位原配夫人姓韦，是永州长史韦采的女儿。戴叔伦与这一位千金小姐结婚，是哪一年？多少岁？墓志铭说：“初，公娶京兆韦氏、永州刺史采之女。”一个“初”字，需要我们好好探究。“初”可以理解为最早时，年轻时。戴叔伦在至德元年二十五岁时离开金坛避难到江西，居住在寺庙内，生活窘迫，教几个学生维持生计，三十二岁到刘晏府上才有了固定的收入。在此之前，戴叔伦恐怕不具条件谈婚论嫁，更不会娶到京师长安的一位官家千金。娶韦氏这个“初”字，肯定是戴叔伦延入刘晏幕府授秘书正字以后，也就是三十二岁后，属于一个晚婚的男子。第二位夫人姓崔，是韦氏去世后的续弦。崔氏也是一位官家之女，“继室以博陵崔氏，殿中待御史殷之女”。

　　戴叔伦两次婚姻，虽然两位夫人“皆淑明柔嘉”、“其德言功容”，但皆早亡，这给戴叔伦一生带来极大痛苦。戴叔伦与夫人感情甚笃，新婚燕尔离家的戴叔伦，写过一首《新别离》“手把杏花枝，未曾经别离，黄昏掩闺后，寂寞心自知。”第一位韦氏夫人，据说是不幸溺水而亡。韦氏的弟弟来探望戴叔伦，戴叔伦送妻弟回去时也写下“杨柳青青满路垂，赠行惟折古松枝。停舟一对湘江哭，哭罢无言君自知。”清明时节，戴叔伦送儿还乡，也写过“传镜看华发，持杯话故乡。每嫌儿女泪，今日自沾裳。”从这些诗中，我们可以看到戴叔伦与妻子生离死别的伤情和悲恸。

　　戴叔伦到五十岁时，他的第二位夫人也先他而去。晚年的戴叔伦寂寞一人，也无心思再娶。

　　戴叔伦三十九岁前后，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叫戴邓、一个叫戴芮。那时戴叔伦在湖南转运留后任上，有次出差到江淮一带，顺道回金坛老家看看。他这时写了《族兄各年八十余见招游洞》，在此诗中写到他的儿女“拟将儿女归来往、且是茅山见老人”。这是戴叔伦自己说，在湖南已经有了儿女。

　　戴叔伦后娶的崔氏又生了二个儿子，一个女儿。戴叔伦抚州蒙冤昭雪回到故里，看到六岁的女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十分伤心地写下《少女生日感怀》，译成白话文是“女儿呀，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从老远的地方赶来，我与你重逢了，你妈妈和我们却隔九泉。我年纪老了，你还这么小，我一生的学问，你怎样传承下去啊。”

　　崔氏生的两个儿子，据权德舆作墓志铭上说：“允子曰郅曰邡，年甫及龀，哀如成人。”这段文字是讲，戴叔伦死的时候，他两个儿子，一个叫戴郅、一个叫戴邡，年龄尚小，“年甫及龀”是小孩乳牙换恒牙，七、八岁的时候，看到父亲的尸首，哭得和大人一样。

　　戴叔伦苦苦一生，成年遭难，官场沉浮，妻室早亡，暴卒遗孤。今天，谈论他的时候，我们看到了这位贤臣的人生也有着许多悲剧的色彩。





作者：胡金坤

SZJ2020

顶起来

知足长乐

呵呵..

我是总攻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