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文丛》意怅然

无奈，无奈

　　那天，在凤凰台参加《开卷文丛》第二辑的座谈会，这套丛书是《开卷》杂志在凤凰出版社推出《开卷文丛》第一辑之后，移师湖南与知名的岳麓出版社合作的又一次惨淡经营甘苦自知的行动。在这一辑文丛中，有高卧江海门户南通的辛丰年先生与他的脸上长着麻点的在复旦教书的博士儿子的《和而不同》，有久仰其名但是无缘谋面的谷林、彭燕郊、魏荒弩等先生的新著，当然还有不很熟悉的吕剑、李君维先生的大作。章品镇先生是江苏文坛的老前辈，几年前，他的《花木丛中人长在》在三联书店的“读书文丛”中推出，引起读者界的广泛瞩目。他在新著《自己的嫁衣》中历说自己的沧桑往事，文字已臻化境，读来令人回味无穷。龚明德先生冷眼看天下，耐心做学问，不断有新作问世，看他在《我的书房》中的文字，我们会为这样的读书人而行注目礼。他的《书生清趣》当然会很有趣，他带我去见流沙河先生的热心，在楼下巧遇冉云飞的引见，至今想来，历历在目。与龚明德先生虽然只见过两次，却有书友之间一见如故的缘分天然。

　　当时文丛的样书很少，大多被媒体的记者拿去做宣传了，由于偏爱黄裳先生的文章，也知道他对金陵当然是古金陵的难舍情怀，我便从子聪兄处取了黄裳先生的《梦雨斋读书记》。黄裳先生想来已经是八十六岁的高龄了，前一段时间看到他在《读书》杂志上发表的关于龚自珍的文章，思路之清晰令人惊叹，这样的文章绝对不是一些散漫的忆旧文章能望其项背的。在雨声淅沥的灯下读《梦雨斋读书记》这样简约清雅的小书，弥漫心间的是一种惭愧和惶恐。黄裳先生不愧是大家风范，他的文字自然有多人追捧和痴迷，而他所涉及的明清时期的古文献刻本，我必须坦率的承认，自己几乎是一片茫然。这些或者是在下雨天或者是在更深人静的午夜时分的读书琐记，没有任何虚饰和浮夸，没有任何被时代所左右的语言污染，只是含蓄的、曲折的表达着一个读书人对自己民族文化的守护和挚爱，虽然文字显得苦涩甚至难懂，远不是《金陵五记》中那样的明丽晓畅中透出的书卷气，但我们还是喜欢这样的冲淡平和。黄裳先生对南京真是熟透了，仅举《阮怀宁集》为例就可窥见一斑。我们知道阮怀宁就是阮大铖，黄裳先生对晚明下的工夫非常人能比，他居然找到了阮大铖的故居，并且得到了阮怀宁诗三集八册，诗集中“颇存写景篇什，瑶草遗篇亦赖此序仅存”，对于阮大铖，黄裳先生“小人无不多才”的评论真是力透纸背，令人回味无穷。瑶草就是马士英，在这篇不太短的文章中，黄裳先生转述了一些人对马士英肯定的评论，认为他没有降清算是晚节清白。其他诸如“毒如孔雀有文章，遗集徒存阮籍狂。一马同翻江左局，千秋齿冷咏怀堂”，“倚楼红袖桃花扇，入院朱丝燕子笺。都是江南亡国事，秦淮水渴散灯船”等简单明了诗句的引用，可以让我们反复咀嚼晚明教训的悠长。

　　黄裳先生在《书缘》一文中，详述藏书的种种机缘，对刻书家、藏书家许自昌的记述，尤为令人怅然书籍的风流云散。《玉诠词》是黄裳1946年在山西路的旧书店中购得的，如今的山西路哪里还有旧书店？黄裳先生在书中多次提到的城北图书馆，也不知道究竟是指那个图书馆？如今安在？黄裳为姜德明收藏的《东山酬和集》以及为李一氓珍藏的《宋元词三十一家》所作的跋，仔细品读，都很有意思，凸现爱书人的情怀。《梦雨斋读书记》中最长的文字是《天一阁被劫书目》前记，黄裳先生这篇写于文革前夕的文字，记述了天一阁被劫书目的详细情况，读来令人叹息无言，而在浩繁的附录《天一阁被劫书目》中，我居然发现我的家乡的县志《叶县志》（四卷，邵铋纂修，嘉靖刻）也在被劫之列，这个刻本有一个按语：“此本北平图书馆一九三0年图书展览会目录著录”，也就是说，这个明代嘉靖年间纂修的县志如今不知道流落何方？我在河南叶县的家中有清代同治光绪年间的县志，如果能够把明代的县志和清代的县志进行比较研究，也许会发现许多我那充满动荡和灾难的故土曾经遭遇和经历的嬗变信息，也许会避免许多不应该有的错讹和猜测。想到这些，心中的遗憾久久挥之不去。

　　然而，我们每天都在制造大量的文字垃圾，每天都在出版马上就可以回收到印刷厂的所谓的大部头的文集、长篇小说，每天都有一些浪费纳税人血汗钱的浩大的所谓规划的科研项目在立项。与它们相比，这些看似很不起眼的文丛中的小书，虽然不是什么鸿篇巨制，惊世宏文，但这些散淡随意，充满性情的文字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更显他们的分量。






作者：雷雨

xulu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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